今年36岁的刘丹是世界上最大的东北虎繁殖和野化训练基地——中国东北虎林园的饲养部长。毕业于东北林业大学野生动物系的刘丹，对动物摄影有着特殊的爱好，从1996年1月东北虎林园成立开始给虎拍照，至今已近4年了。
东北虎林园占地36万平方米，那里的几百只东北虎多数是一种散放状态，目的是通过对饲养的东北虎进行野化训练，有一天让它们真正回归大自然。据多国专家考察，现在世界上真正的野生东北虎还不到10只。东北虎林园里的几百只东北虎无疑就是世界上最接近野生状态的虎了，把它们的各种生存状态拍摄下来，既有珍贵的资料价值，也为进一步研究东北虎创造了很好的条件。从摄影的角度讲，一个人在近4年的时间里，给几百只各种状态的东北虎拍照1．6万张，在摄影史上也是独一无二的，那1．6万个拍摄中的许多故事，动人心弦。
一天，坐在巡视车里的刘丹，发现远处有一只虎躲在树后，他突然想拍一张虎奔跑时的照片，就从防护措施非常好的车里走了下来，左手拿着一只活鸡，右手拿着相机对准了那只虎，那只虎听到鸡的叫声就飞奔过来，刘丹连续地按下快门，那一时刻他非常激动，那只虎奔跑的姿势棒极了。突然，车内饲养员惊叫道：“不好，有只虎向你扑来。”刘丹一侧头，发现另一只虎已经离他很近了，他拚命向车门跑，车上的人喊：“把鸡扔了。”已经一只脚登上车门的刘丹，慌乱中把那只鸡和照像机都扔了。那时，虎离他只有半米远。看见鸡飞过来，虎一跃而上抓住。跑到一边享受美餐去了。刘丹吓出一身冷汗，连续几天夜里被恶梦惊醒。
东北虎的皮毛是最美丽的，这是世人皆知的。每天与虎打交道的刘丹发现了秘密：不同的时间虎毛的颜色是不同的，不同的季节，虎毛的颜色也是不同的，为了拍下这些不同，可以说他费尽心机。
清晨，刘丹就守候在东北虎经常出没的树林边，仔细寻找着那几只虎的方位，找到了虎的栖身之处。他开着车门端着照像机等候，在浪费了几个早晨的时光后，终于等到了最佳时机。太阳刚刚升起，休息得非常好的一只虎站起来抖落身上的露水，在晨晖的映照下，仿佛每一根虎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映入眼帘的是乳黄、金黄、乳白和黑色，层次分明地滚动着——那只虎在高兴地打着滚。
傍晚，是一天中虎毛最美丽的时刻。夕阳西下，如火的晚霞像一块大红布挂在天边，微风习习，小鸟在枝头上唱着甜美的歌，一朵朵白云在头顶上飘游着，几只平时好斗的东北虎此刻也变得非常温顺，互相舔着虎毛。刘丹把这些定格在他的照像机里，留下了那一个个美的瞬间：几只虎的身上都闪着金光，金光中还不时闪着红光和银光，金光的四周是碧绿的青草，给人感觉是天外的奇光滚进绿色的海洋里。
突然，那几条“金光”开始游动了，它们走得很慢很慢，好像怕走快了照像机留不住那时的美丽似的。“金光”游动到了树丛里，小鸟受惊飞上了蓝天。“金光”继续游走在绿树、青草、五色花丛中，那种美是没有几个人有机会看到的，刘丹的照片留住了那一切。可在几个小时的时间里，他的手、脚、脸和全身都被蚊子和各种虫子咬得红肿，敷了半个月的药才算好了一点。
盛夏中午的虎是最懒的，他们躲在树丛的背荫处，伸出舌头喘着粗气。为了拍下那时的虎，刘丹坐在车里开着车门，整个吉普车热得像个大蒸笼，刘丹全身的衣服都湿透了，可他的照像机仍在手里，他要拍下烈日下的虎，因为烈日下的虎毛颜色是不同于任何时候的。烈日下的虎毛，呈现出一种几乎没有光泽的黄色，可能是阳光太强了，虎身上的白色和黑色花纹都模糊不清了。那时，虎也失去了平时的威风，懒懒地躺在地上。从照片上看，好像是几只生病的虎。
东北虎是游泳健将，我是在东北虎林园采访时第一次听说的，当然也是第一次看到。初秋和初冬，我两次采访东北虎林园，有幸看到虎在水中游泳和捕食，刘丹说，这是很难看到的奇观。
初秋的一天上午10时左右，为了更好地了解刘丹给虎拍照的过程，我决定跟随他去给虎拍照。坐在车里，刘丹要经常打开车门给虎拍照，虎离车很近，我非常害怕地躲在最后排的座位里，看他拍了一路。突然，对讲机响了，有人向他报告：两只虎在水塘附近并排互相怒视向前走着，马上就要发生“战争”。此时，园内所有的工作车都向水塘方向奔去，他们的任务是“拉架”，不能让任何一只虎受伤。我们的车很快赶到了，两只正要斗狠的虎被强行赶开了。这时，那只园内最凶猛的虎下水了。
那片很大的水塘里有一只野鸭子边戏水边叫着，它的叫声把虎吸引了过来。只见那只虎不紧不慢地走到水塘边，一点声音都没有就下水了，向野鸭子的方向游去。野鸭子好像发现了虎，它叫了几声向另一个方向游去，可它并未意识到危险，仍是边游边玩。虎好像怕猎物飞走，开始潜到水下了，我们只能看到水面上涌起的小小的波浪。突然，那只虎从水中一跃而起扑向野鸭子，野鸭子受惊刚飞起几十厘米，就被跃起的虎给捕到了。那只野鸭子成为了虎的美餐。而这个全过程都被刘丹拍下了，他是站在车外拍摄的，他说在车内无法找到更好的角度。坐在车内的我，真替他捏着一把汗。
回到办公室，刘丹告诉我，最精彩的不是虎捕鸭子，而是捕鱼和捕猪。他拿出照片让我看，边看边给我讲了起来：“虎潜在水里，可以睁着眼睛，三四百公斤重的虎在水里比鱼游得还快。这张照片就是虎捕到鱼后把头伸出水面上吞吃时我拍下的。那一次，我差一点成了虎的美餐。我走到水塘边拍照，可能是太专心了，一不小心掉进了水塘里，水塘里另一只虎飞快地向我游来，车里的同事把一根杆子伸向我，我抓住杆子猛地冲了上来，离我很近的那只虎看着我吼叫了一声游开了。虎是不轻易伤人的，可也吓得我面无血色了。（他拿起另一张）这一张是虎在水里捕猪时拍下的，那是夏季的一天，一头放进虎林园的猪来到水塘边，天很热，猪就下水了，猪也会游泳，而且游得很棒。一只虎很快发现了猎物，跳进水塘与猪厮杀起来。面对死亡，那头猪也很凶猛，它边向水塘边游边与虎搏斗着。虎与猪在水塘里争斗了有十多分钟，虎终于把猎物咬死在水中，然后，虎把猪拖上岸，饱餐了一顿。”
刘丹指着一张照片告诉我，最有趣的是第一次见雪的小虎。那年冬天下第一场雪，那场雪下得很大很大，刘丹觉得没见过雪的小虎们肯定会欣喜若狂，就驱车来到虎林园小虎们生活的地域里，那情景，真的让他这个常年与虎打交道的人非常感动。
鹅毛一样大的雪片落到小虎们的身上，它们先是吃惊地看着，好像有点害怕。等它们发现落下的雪不能伤害它们时，就好奇地跳起来用嘴咬雪花，可咬到嘴里发现什么也没有。它们觉得更好玩了，就十几只一起疯跑起来，边跑边打着滚互相追赶着，十几分钟后，它们安静下来了，看着雪已经盖满了地面，它们又好奇地用舌头舔起雪来，可能是雪到嘴里的感觉很舒服，它们竟集体舔枯草上的雪。吃够了雪，它们又挨得很近地躺在雪地上。其中一只不到1岁的小虎看着同伴身上有雪，就轻轻地走过去，非常友好的舔起同伴身上的雪。受到它的感染，十几只小虎互相舔起同伴身上的雪来，那幅照片，真应该起名叫《幼虎雪趣图》。
春天的第一场雨，也会让小虎们激动不已。它们看着天上掉下水来，都好奇地张开嘴去接。它们不像成年虎那样去避雨，而是在雨中奔跑，边跑边抖落身上的雨水，觉得好玩极了。坐在车里的刘丹觉得非常轻松又非常开心。
刘丹还是喜欢跟幼虎合影，他说幼虎是不伤人的，跟它们合影让人非常愉快。
那是一个秋的天早晨，刘丹例行在虎林园里巡视，当然手里是离不开照像机的。工作车开得非常慢，他们在清点园中的虎，并查看它们的各种情况。车开到虎林园的中心地带，刘丹看到一只成年虎在围着一棵大树转来转去，就让车慢慢前行，并停到离那只虎很近的地方。
这只虎转来转去，突然向树上一跃，两只前爪抓牢树干就向上爬去。虎的后腿离地面有1米高，它停下了，两只前爪抱着树干，嘴贴着树干，两条后腿蹬着树干。它不上也不下，就那样“站”在树干上，好像是等着刘丹多拍几张照片。这只虎就那样在树上“站”了足足有5分钟。要知道，这只虎足足有三百多公斤重。
好像是这虎表演结束了，它两条后腿用力一蹬，一个空翻稳稳地站到地上，大摇大摆地走开。这是刘丹拍下的第一张东北虎上树的照片，当时他激动得回到办公室就喊了起来：“我拍到虎上树了，我拍到虎上树了。”
进过上万次虎林园的刘丹也只见过两次虎上树。另一次是在春天。也是早晨，当工作车开到虎林园一片树丛中时，就看到一只虎正在爬树。等赶到附近，那只虎已经稳稳地坐在大树杈上，两只前爪分别抓牢一根树枝，身子靠在树干上，张开嘴巴吼叫着，两只眼睛向远处望去。它好像从来没看过那么远，两只眼睛不够用似的四处张望。几分钟后，那只虎安静下来了，它非常悠闲地坐在树杈上享受着春天的阳光。半个多小时后，那只虎才从树上跳下来。
那是秋季的一天，虎林园放进了一只梅花鹿和几只其它的动物，放进活的动物让东北虎追杀，是训练它们野性的最好方法。
那只天真的梅花鹿可不知道它快成为东北虎的美餐了，仍快乐地吃着草。刘丹知道肯定有虎要进攻鹿，他的车一直远远地跟着鹿，照像机早就准备好了。很快，刘丹发现一只虎在向鹿靠近。那只虎慢慢半隐蔽着前行，低着头，两条前腿半蹲着向前走，尾巴也低了下来，在草丛的掩护下向目标逼近。离鹿只有三四十米了，生性敏锐的鹿发觉有问题向四下张望后开始逃跑。那只虎发现猎物在逃，像箭一样追了上去。
刘丹的工作车开足马力追了上去，刘丹半蹲在车门处拍照，他们已经追进了草丛中。快速行驶的车被一块石头挡了下，猛烈地一颤，正半蹲着拍照的刘丹头撞到车上后又狠狠地摔到车里，照像机也离开了手。刘丹顾不上痛疼，抓起照像机又拍了起来。
那只外号叫“小美人”的虎是被另一只母虎咬伤的，于是只得做手术。给虎做手术，麻醉是件很麻烦的事，麻药不敢用太多，怕伤害虎的生理机能，但麻药又不能用得太少，怕伤害了做手术的人，最好的办法是边手术边麻醉。
手术正在进行，刘丹也正在拍照，手术进行了近一个小时。刘丹在镜头里看到手术台上的虎站了起来，他喊了一声：“虎站起来了，大家往外走，别慌。”他指挥医生和工作人员向外撤，等大家都撤出去了，他和兽医才走出去，那时虎已经开始向外走去。刘丹和兽医又开始用吹管给虎进行麻醉。事后，刘丹也非常害怕，可他说再怕也不能先跑，那虎是他领着人饲养的。
（《良友》第2期王书春文）
|
